也。此由於中國習俗,去古已遠,暮氣太深,顧慮之念,畏難之心,較新進文明之人為尤甚。故日本之維新,不求知而
便行。中國之變法,則非先知而不肯行,及其既知也,而猶畏難而不敢行。蓋誤於以行之較知之為尤難故也。夫維新變
法,國之大事也,多有不能前知者,乃待行之成之而後乃能知之也,是故日本之維新,多賴冒險精神,不先求知而行之
;及其成功也,乃名之曰維新而已。中國之變法,必先求知而後行,而知永不能得,則行永無其期也。由是觀之,陽明
「知行合一」之說,不過不能阻朝氣方新之日本耳,未嘗有以助之也;而施之暮氣既深之中國,則適足以害之矣。夫「
知行合一」之說,若於科學既發明之世,指一時代一事業而言,則甚為適當;然陽明乃合知行於一人之身,則殊不通於
今日矣。以科學愈明,則一人之知行相去愈遠,不獨知者不必自行,行者不必自知,即同為一知一行,而以經濟學分工
專職之理施之,亦有分知分行者也。然則陽明「知行合一」之說,不合於實踐之科學也。
予之所以不憚其煩,連篇累牘以求發明「行易知難」之理者,蓋以此為救中國必由之道也。夫中國近代之積弱不振
、奄奄待斃者,實為「知之非艱,行之惟艱」一說誤之也。此說深中於學者之心理。由學者而傳於羣眾,則以難為易,
以易為難;遂使暮氣畏難之中國,畏其所不當畏,而不畏其所當畏。由是易者則避而遠之,而難者又趨而近之。始則欲
求知而後行,及其知之不可得也,則惟有望洋興歎,而放去一切而已。間有不屈不撓之士,費盡生平之力以求得一知者
,而又以行之為尤難,則雖知之而仍不敢行之。如是不知固不欲行,而知之又不敢行,則天下事無可為者矣,此中國積
弱衰敗之原因也。夫畏難本無害也,正以有畏難之心,乃適足導人於節勞省事,以取效呈功。此為經濟之原理,亦人生
之利便也。惟有難易倒置,使欲趨避者無所適從,斯為害矣。
曠觀中國有史以來,文明發達之跡,其事昭然若揭也。唐、虞、三代,甫由草昧而入文明;乃至成周,則文物已臻
盛軌;其時之政治制度、道德文章、學術工藝,幾與近代之歐美並駕齊驅;其進步之速,大非秦漢以後所能望塵追跡也
。中國由草昧初開之世以至於今,可分為兩時期:周以前為一進步時期,周以後為一退步時期。夫人類之進化,當然踵
事增華,變本加厲,而後來居上也。乃中國之歷史,適與此例相反者,其故何也?此實「知之非艱,行之惟艱」一說有
以致之也。三代以前,人類混混噩噩,不識不知,行之而不知其道,是以日起有功,而卒底於成周之治化,此所謂不知
建國方略 孫文學說 第五章 知行總論 三八三